寫不完的童話 3

金惟純：「我是個不及格的爸爸！」
金質靈：「我長大以後，不管爸爸有沒有錢，我都要養他！」

我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，不常見面，不絕如縷，漸入佳境……
21年來聚少離多，現在是我們父女相處最舒服的距離……

profile
爸爸：金惟純
年齡：56歲
星座：魔羯座
現職：商業周刊發行人

女兒：金質靈
年齡：21歲
星座：牡羊座
現職：藝術家

採訪這一天，是金惟純的女兒金質靈（暱稱貓靈）到上海畫廊工作前夕，父女分開的戲碼，21年來已上演無數次，這次金惟純非常放心讓女兒展翅高飛。

※父女關係似有若無 女兒很少見到爸爸

你或許不認識金質靈，但對她的媽媽龍君兒應該不會陌生。父母離異後，金質靈六歲後跟著媽媽，和爸爸一直是聚少離多，即使在二到六歲和爸爸同住，「我記得很少見到爸爸，平常我睡覺了他還沒回家。周末會問我，妳要去哪裡玩啊，我就很興奮。」當時金惟純正忙著經營財務困窘的商業周刊。

「在她到美國讀高中、大學之前，我們見面不多，平均一個月見一次面，那段時間跟她媽媽溝通不太好，有時候接小孩不太順利。如果我太強制、太積極建立父女關係，造成我跟她媽媽更緊張，我被迫採取半消極態度，父女關係似有若無，沒辦法建立親密關係，這是一個遺憾。」金惟純談起這段過往仍深感內疚。

※疏遠一點對她是好的 爸爸的用心都是溶在行為中

為此，金惟純曾經和龍君兒、吉米坐下來深談過，「大人這樣的選擇，對小孩會造成無可避免的傷害，既然傷害已造成，大人能做的就是盡量降低傷害。」

「疏遠一點對她是好的，他們才是一起生活的家庭。」金質靈叫繼父吉米爸爸，金惟純沒有意見，他感謝吉米照顧他的女兒，「我常跟她說，妳因禍得福，有兩個爸爸，要好好孝順吉米。」他由衷謝謝龍君兒，把女兒帶得這麼好。

金惟純以前很擔心，和龍君兒分手前女兒那段「顛沛流離」的日子，會對女兒造成影響，「因為家裡不平靜，她住在保母家，換保母她就換地方住，週末我們才去接她。」金惟純一再提醒女兒，「小時候的環境是不正常的，對妳一定有影響，妳要注意一下，如果個性、心理上有什麼問題，妳要回頭看看，是不是小時候造成的。」

「爸爸的用心都是溶在行為中，不是很明顯，」金質靈看在眼裡，也放在心裡。

※女兒的表現常常令他驚豔 第一次感覺到爸爸以我為傲

和女兒相處時間不多，金惟純非常驚訝女兒的表現，「我看她的發展一直不錯，雖然細節我不清楚。她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她的才能，我印象很深刻的是，她在小學四年級寫的日記，不是應付了事，而是有想法、很坦率，是從內心發出的；還有她讀高中時寫一篇莫札特的文章；最近看她的部落格，21歲文章寫這麼好，我看她做藝術家沒有問題。」每隔幾年，金質靈總會讓爸爸嚇一跳。

這些讚美，金惟純從不當面告訴女兒，「媽媽常稱讚我，爸爸不會，小時候好像要做很多事，爸爸才肯定我。爸爸稱讚我，都是透過別人。就像他每次見人就說，我女兒在部落格上的文章寫得很好。」

金質靈還記得九二一有一個義賣會，她的畫作參加義賣，金惟純擔心畫賣不掉，準備去買，後來畫賣掉了，金惟純應邀上台講話，「我忘了他講的內容，但第一次感覺到爸爸是以我為傲的，之前我並不知道。」「因為這樣，妳才拚命表現，才有今天的成果，你看我默默影響妳一生。」金惟純的一番嬉鬧，引來金質靈嬌嗔的抗議，「才不是呢！」

※在學校花爸爸很多錢 但得不到我想要的

去年五月金質靈從美國馬里蘭藝術學院美術系休學回台灣，父女相處時間多了，感情漸入佳境。

為什麼休學呢？「我從小就喜歡畫畫，但沒受過正式的藝術教育，高中畢業升大學，抱著很高興的心情，終於可以念正式的藝術教育，沒想到不是自己想要的，我認為藝術不該是在學校學習，應該和生活結合……在學校就像生活在泡沫裡，沒跟外面接觸，那不是我喜歡的學習環境。」在同儕還在渾噩過日時，金質靈很清楚自己要什麼。

走藝術這條路和休學，是自己決定還是和爸媽商量？「我當然問過他們啊，」這時金惟純冒出一句：「通知！通知！」金質靈急著說，「哪是，我有尊重他們，如果他們反對，我也不願他們傷心啊，這是我的原則。爸爸沒說好或不好，他只說妳已經是大人，自己決定要自己負責，回台灣以後，我才感覺到其實他滿擔心的，但他沒表現出來，是我自己感覺到的。」

爸爸擔心女兒休學的決定嗎？「還好，還好，對她一直有信心不會變壞，只怕她在環境壓力之下，給自己太大壓力，其他在行為、智力方面我完全有信心。那時候我只跟她講一句話：『妳做決定，妳承擔後果。』問我的意見，我當然勸她留下來完成學業。在學校讀書的時光是很寶貴的，後面有大量時間可以體驗生活、體驗社會，學校不是為每一個人而設計，不見得適合你，但那是一個軌道，脫離軌道太遠，你要付出代價。」

「做為父親不會鼓勵她去做脫離軌道太遠的事，但不會阻止她，說好聽是尊重，尊重本來就是我的特質，我對任何人都尊重，我尊重別人的自由，因為我是愛自由的人，我討厭別人管我，所以我也不喜歡管別人。另外一點，我對她不是很理解，要管教子女，就要對他完全理解，掌握所有狀況，那你可以給他很好的建議、說服她，我不理解她成長過程的點點滴滴，不敢隨便給意見，尤其這件事，我不敢用強烈態度影響他，因我不知是對是錯，我只能根據自己的人生經歷告訴她，如果選Ａ會如何，如果選Ｂ會怎樣，要有配套措施，最後還是由她決定。」

其實金質靈休學還有其他原因，「因為在學校花很多錢，但沒得到我想要的，我也可以念完，但會花爸爸很多錢，心裡有壓力，好像看不到未來，其實畢業後不一定找到工作，老師說藝術學校出去九成的人完全轉行，我確定要走藝術這條路，等到學校畢業都二十四歲了，如果現在去找工作，我會比較安心。」雖然有個有錢的老爸，金質靈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富家千金。

休學這一年來，金質靈沒動過畫筆，生活卻很豐富，「幫媽媽蓋民宿，跟工人伯伯一起做工，我學到很多，例如他們的人生觀，這就是我想要的。」

這一年，金惟純對女兒的信心度又增加了，這次她去上海畫廊是去學習，是義工性質，金惟純當她還在受教育，只是不在學校裡，繼續經濟支援。金質靈說，「我要學習獨立，趕快脫離爸爸的幫助。」

※她會對我敞開心胸聊心事 在重要時刻爸爸就會出現

「對方曾經做過讓你感到窩心的事？」面對這個真情流露的問題，這對父女頑皮了起來，「你先說，」「不，你先說。」

女兒聽話先開口了，「在重要時刻爸爸就會出現。我在美國小鎮念書，他來看我，一路很辛苦的；前陣子我受洗成為基督徒，在金瓜石的小教堂，我告訴他，『如果你能來，我很高興。』其實我期望不高。結果夜貓族的爸爸，星期日一大早，開車上來還走錯路，滿頭大汗地默默坐在後面，我很感動。」

輪到金惟純發言時，金質靈緊張地說，「萬一沒有怎麼辦？」

「她長大後，會對我敞開心胸聊心事，我很窩心。我慢慢意識到，我做的事對她有影響，尤其是感情上的。我這個父親有很深的內疚，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。對於父女關係，老實說我必須看得很淡，不敢期待。父親角色在她心目中還是很重要的，這樣的感覺對我來說是很窩心，我以前只是在盡責任，而沒辦法達到感情交流，現在我們有機會單獨相處，發現父女關係還是滿堅實的，這麼多年沒有刻意經營，那個分量還在，真的很窩心。」

對女兒懷著深深內疚的金惟純，對於父親角色自打幾分呢？「不及格，要及格也是勉強六十分，」女兒心疼地說，「沒那麼可憐啦，不會，不會，分數很高喔，因為爸爸做的很好，他已經盡力做到他能做的了。」

聽到爸爸說對父女關係沒太多期望，金質靈說，「我也覺得對不起爸爸，因為小時候怕父母鬧得不愉快，所以沒太大意願去爸爸家。爸爸很愛我，雖然他不會講出來，我也不會撒嬌，現在父母雙方溝通改善很多很多了，是我想要的狀況。」

這麼愛爸爸，將來的伴侶要不要像爸爸？「不要，」金質靈笑著說，「我們的個性太像了，我要找互補的。」父女現在無話不談，對於女兒沒談過戀愛，開明的金惟純曾經告訴女兒，「如果妳是同性戀要老實告訴爸爸，沒有關係。」

對於女兒的感情世界，金惟純說，「做她自己，想怎樣就怎樣，獨身、結婚都可以。想追求她的不要因為我是金惟純而有壓力，開心就在一起，不開心就分開，只要是認真、沒有惡意，就放膽追求吧！」

※現在是父女相處最舒服的距離 像朋友可以分享彼此感受

休學這一年對父女來說是重要的一年，原本是似有若無的父女關係彷彿趕進度似的拉進彼此距離，「我們現在像朋友，可以講很多很多，分享彼此的感受，長大後了解爸爸很多。」金惟純形容父女關係是，「君子之交淡如水，不常見面，不絕如縷，漸入佳境。」

「兩人的關係要自己定義，我們的狀況不是一般的狀況，我們要根據特殊狀況去設計最舒服的相處方式，隨時調整雙方都覺得舒服的距離感，」父女不約而同地說：「我們現在找到最舒服的相處方式，而且會越來越好。」

◎BOX

金惟純想對女兒說的話：
獨立是件重要的事，沒有人可以永遠在妳身邊支持妳、保護妳，妳要越早獨立越好。

金質靈想對爸爸說的話：
謝謝爸爸，你做了很多事，對你有非常非常多的感謝。我有一個願望，長大以後，不管爸爸有沒有錢，我都要養你。